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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水洞或红蜻蜓
2020-12-21 10:55:00 字号:

那只红蜻蜓。是的,那只红蜻蜓,出现在这个时段这个地方。

恍惚是夏日某个节气后的一天,时阴时晴的中午。地方就在白水洞,那条叫棠溪的山溪边,一个挺起的褐红色石头上。石头之所以挺起,是因为被山洪竖立,后来溪水线又降了下去。红蜻蜓歇在石头顶部凹处,一动不动。对于白水洞来说,这是一个极小的容易被忽视的大事件。石头本来不算什么,关键是这只红蜻蜓的降落,石头上又是有图纹的。我还记得那图纹竟然像一张人脸简笔画,眼睛都有着明显表情。

周围潜伏着各种声音。时远时近的蝉声除了说明当时天气很热,还能说明当时很安静。红蜻蜓歇了一会儿,忽然打乱我的凝思,按照它的计划飞了起来。还没等我弄清楚它的意图,就飞到了山溪的那边。

红蜻蜓也是来旅游的吧?它飞翔的姿势,像是在寻觅什么。我看见它先是飞到溪流那边的几棵杉树上,然后到了游廊栏杆上,那里恰好有三个人在拍照。这三个人,两个是男人,一个是红衣女人……红蜻蜓可能对女人盘着的公主辫感兴趣,好几次差点停在她的发夹上面了。红蜻蜓是被拍进了他们照片的。

因为要在白水洞寻找自己的梦,就没有再关注红蜻蜓。往里走,我的眼前豁然开朗。在山口的一面山坡上,有很多青枝绿叶的桃树。据说这里有过一个种桃的僧人。因为桃花开过了,因为果实也摘走了,桃树只剩下了回忆和惆怅。必须承认,被我关注到的那一棵桃树是最美丽的。那棵桃树在一堵偏僻的山崖边,比其他的桃树都要高,有一个大杈和一个小杈,大杈朝着西边的方向。我在想,春天这棵桃树开花的时候,多像一位山间女子站在山坡上,打量着山坡下来来往往的游者。游者都会注意到这棵桃树吗?游客们有的是来看那个亿年溶洞的,有的是来听那峡谷瀑声的。瀑布像一块机杼上的纱缕,织着鸟声花声和云朵的影子。

但我仍然想着那只红蜻蜓。记得它的眼睛很奇特,又大又鼓,占据着头部的绝大部分。红蜻蜓是我儿时的翅膀。那时候晒谷坪上,蜻蜓和麻雀最多,但红蜻蜓较少。坪边开着南瓜花,也有红色的和黄色的美人蕉,红的庄严黄的尊贵,上面都降落过红蜻蜓。

儿时的红蜻蜓都去哪了?不能不说,棠溪石头上那只红蜻蜓很像儿时见过的那只。我儿时只捉过一只红蜻蜓,还是那个叫小芳的姑娘给我捉到的。眼下,它好像从白水洞石楠树的红嫩叶尖上飞过来了,从那丛青青的烟竹上飞过来了,落在眼前的这簇剑一般的白茅上,白茅在风中摇曳着,飒飒作响。

横跨在峡流上的桥,我知道它的前世今生。最早是几块不规则的跳石,说不定是野猴子搬来的;后来是几块栗木,是山里的樵夫架成的;现在是配有栏杆的钢筋水泥板,是旅游开发者弄成的。在这座桥上,有很多美丽的邂逅,譬如正当年华的男孩和一个同样正当年华的女孩,当然也可以是“黄花白发相牵挽”;譬如一个狂野诗人和一个不会写诗的樵夫;譬如一片飘然而下的枫叶和一只红嘴的小鸟。我没有这些奇遇,但是,的确又一次遇上了红蜻蜓。

这只蜻蜓当然不是见过的溪中石头上的那只,但不排除是那只红蜻蜓的远亲。我看见它时,它正从桥北面的崖上飞过来,在一丛花朵早已凋枯的映山红边停栖了一下,然后粘在了桥栏上。它视力极好,是从桥栏的夹缝里倏地钻过来的,竟然那么精确。红蜻蜓擦着峡流的波浪飞出了峡谷,然后就不见了。

山路上又见到一些蜻蜓,有的是灰黑相间的,有的是淡黄色的,它们或流连山石间,或小憩枝头,或悬于空中不动,姿态万千。前面有位打花伞的白衣少女,竟然伸出玉臂招徕蜻蜓,一只蜻蜓果真停在了她的手掌中,真是一帧可遇不可寻的《仕女蜻蜓图》。

这山中水中可遇不可求的画面有很多的。譬如有一道瀑布,需要攀上崖壁,贴近一个圆的崖孔中去观看,每次还只能一个人看,俨然是“窥瀑”;譬如一掠山鹰,盘旋了半天,突然翅膀一敛,坐在有个天生“士”字的崖尖上了,俨然是“士魂”;又譬如在“一线天”石巷,远远看见圆圆的夕阳夹在石壁间,像一粒鲜红的山果……

忽然想到,白水洞是一幅巨大的山水刺绣,蜻蜓像是那根银亮细小的针。蜻蜓网状翅页发达,膜质而狭长,有时每秒可飞十米。我发现它们既可突然回转,又可直入云霄,有时还能后退飞行。蜻蜓绣了多少岁月才有这无边风月?这是不能知道的。

一方风景离不开无数渺小的生灵。譬如一尾鱼,一只绿色蝈蝈,一只野漂的蜜蜂,甚至一只不断搬家的蜗牛……

游白水洞,请别忘记欣赏这些渺小的生命,它们是动感的风景。虽然细小,也能启迪人生。

我真的很想再看到那只溪石上停歇驻过的红蜻蜓。但是,这就像人生中的无数瞬间一样,一旦过去,就不可能再拥有。我知道永远也不会和那只红蜻蜓再相遇。但毕竟相遇过。因此,它将是一缕山愁。如果有一天相遇,请别打扰我们的世界。

注:此文刊发于2020年11月2日《邵阳日报》

来源:新邵新闻网

作者:肖克寒

编辑:张雯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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